為了音樂會上半場的鋼琴協奏曲,一台史坦威九尺大三角鋼琴已經莊嚴地放在舞台前方的正中央,這台鋼琴將會成為最浪漫的求愛工具。
楓兒跟波雷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那是舞台前的第一行,而且正對著鋼琴椅,可以想像到家宇和楓兒待會在眼神接觸的那一刻會是多麼的奇妙。
楓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緩緩地把演奏會的場刊打開,然後翻到介紹獨奏者那一頁。
香港鋼琴公開賽冠軍,上海音樂學院一級榮譽畢業。看見這些關於家宇的介紹,她露出一陣苦笑。她開始恨家宇為什麼要跟他開一個這麼大的玩笑。但是,她只知道,現在的她比以前更加愛他。
期待的時間感覺比正常慢了很多很多,她焦急地等待家宇的出場,五分鐘的時間,對於現在的楓兒,就好像等了五年一樣。
在晚上八時正,管絃樂團的樂手魚灌地進場,然後首席小提琴手指示著大家把樂器調音,很快整個音樂廳也彌漫著弦樂器和管樂器爭相發出的聲響,像是決戰前的號角。而對楓兒來說,那是戀愛前的鐘聲。
調音的聲響完結後,楓兒的心臟以一分鐘一千次的速度上下彈跳著。然後,整個音樂廳的燈光突然變暗了,光輝只照耀在舞台上。
楓兒望向舞台上空的投射燈,她覺得那是星星化身來祝福他們。而今天晚上,它們照射得特別燦爛。
觀眾都屏氣凝神,等待著指揮跟獨奏者出來的一刻。
連接著後台跟舞台的一扇門終於打開了,先走出來的是家宇,指揮杜羅爾跟在他的身後,觀眾們開始熱烈地鼓掌。
那就像是等待了十個世紀後的重逢,楓兒情不自禁的想伸出手去跟家宇打招呼,但很快就把手收回來,因為她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開始掉下來,她忙著用雙手掩著自己的臉。
家宇先後跟首席小提琴手和指揮禮貌地握手。然後,他深深地向觀眾鞠躬。
楓兒不敢望向家宇,家宇這個鞠躬維持了一秒。在這一秒鐘,一個近乎妄想的念頭在家宇的腦海中掠過,他希望抬起頭時會看見楓兒。之後,他仰起頭望向天花板上的投射燈,這不到一秒鐘的過程,一張讓他朝思暮想的臉孔在他的視線中一閃而過。
他把他的視線非常緩慢的向台下移動,因為他覺得就算這是錯覺,也想把這份希望多維持一秒。
然後,他看見一個女孩子淚流滿面;而她,感覺到有一個人在注視著自己。
他們終於四目交投。
世間上就好像不再需要任何言語。
他好像在向她請求著要成為她的另一半。
而她告訴他為了要懲罰你的惡作劇,你要給我好好的揍一頓。那是莫飛教她的。
他有點無辜,但還是表示他是絕對不會還手的。
一場表白在沒有任何言語的情況下完成。
只有他倆聽到。
家宇再一次向著觀眾鞠躬,觀眾的掌聲比剛才更熱烈。但他們都錯了,那鞠躬並不是獻給他們,而是給楓兒一個人。因為他知道這次演出將會是自己長久以來最成功的一次,值得在二千名觀眾面前為她一個人獻上他的謝意,還有歉意。
楓兒終於收起了她的淚水,她只想這個音樂會快點完結。然後找到家宇,緊緊地擁抱著他。
家宇從鋼琴椅上坐下,杜羅爾示意他可以開始演奏了。
拉撒曼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的第一樂章在家宇一下一下沉重的和弦中展開,杜羅爾打從心裡高興起來,他知道那個家宇回來了,那個會帶給觀眾震撼的家宇。
杜羅爾舉起他的指揮棒,提琴手們都拿起他們的琴弓,準備加入這一場浪漫與刺激的舞會。
當指揮捧在這場音樂會從杜羅爾手中第一次落下,鋼琴和管絃樂團激起成兩條洪流。這兩股洪流絲毫也沒退讓給對方。
但今晚的主角顯然是屬於鋼琴的,每當雙方爭持不下的時候,鋼琴總會說出它那最浪漫的語句,把管弦樂團給冷靜下來。
家宇已經把自己的千言萬言化成音符,絲絲的愛意縈繞在整過音樂廳中。楓兒緊閉著雙眼,她的心早已經不在這個音樂廳中,她感覺到家宇溫柔地抱著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髮絲,她希望這時光再長久一點,因為這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因為有一個人在二千名觀眾面前大聲地朗讀一篇送給她的愛的宣言。 F
但家宇決定了不再讓她沉醉下去,他要楓兒知道這是切切實實的情境,鋼琴用了半分鐘的時間由最溫柔變成了最粗暴,一連串急速的音符把楓兒從夢境裡帶到現實,第一樂章也跟著完結了。
觀眾席上傳來了數下不應該出現的掌聲,因為依照慣例,一首樂曲的各樂章之間,觀眾們是不會鼓掌的。但這幾下掌聲之後,接連著的是響徹整個音樂廳的喝采聲,這表示了所有觀眾都給予了家宇最高的敬意,最高的讚賞。
第二樂章開始,管弦樂團開始奏出柔弱的極慢板,然後家宇的鋼琴開始加入,這時候的鋼琴並不是主角,它陪襯著一個一百人的樂團,用它最溫婉的表情,把觀眾都帶進了如夢似幻的境地裡。
漸漸地,管絃樂團跟鋼琴已經不分你我,交替地廷續著這奇妙的氣氛,那跟第一樂章的激烈比拼完全不同。
連家宇也被自己的琴聲陶醉著,他跟鋼琴早已連成一體,在那千言萬語之中,家宇都想把王憶楓這三個字填滿每一字每一句。
一連串流暢的琶音,像告訴所有觀眾,這還沒有到最浪漫的時候。漸漸地,音樂回歸平靜,然後再慢慢地增強,鋼琴跟管絃樂團用近乎歇斯底里的面貌去演繹世界上最浪漫的一段樂章。
觀眾席上再次給予家宇和樂團最高的評價,已經注定了,這是一場經典,一場偉大的演奏會,只等他們去完成那最後的第三樂章。
而楓兒,她在等待她跟家宇深情地擁抱的一刻。
第三樂章在有一點詼諧的趣味中展開,然後有一點瘋狂,觀眾都屏息靜氣,深怕自己的呼吸聲那怕是重了一點,也會把這經典的一幕演砸。然後鋼琴一段短短的華彩樂段,這位鋼琴屆的新星,已經把所有觀眾折服。
接下來,已經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這次演出,那就像是渾然天成,這就是上天賜給人們最好的禮物---音樂。
家宇早就處於忘我的境界,他猛烈地敲下鍵盤,管絃樂團也跟著他瘋狂起來,無比的熱情,無比的激昂。家宇不知道自己臉上的是汗水還是淚水,但那都是為了楓兒而流下的。
在完全沒有猶疑下,樂曲來到最高潮,同時也代表將會完結。家宇用盡身體最後的一點力氣,他跟樂團拼命地追逐著誰會先到終點。觀眾都在等待著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一刻。
但是,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了,卻沒有人能夠及時反應過來,因為剛才如夢似幻的半過小時已經把所有觀眾的靈魂抽去,音樂廳正陷入一陣奇妙的寂靜當中。
然而,有人要打破這種沉默。楓兒站了起來,然後她錯落有緻地為她的家宇一下一下地鼓掌,音樂廳終於瘋狂起來,觀眾壓抑了很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
家宇跟杜羅爾一個熱情的擁抱,互相讚賞同伴的精采演出。
然後,他跳下舞台,站到楓兒的跟前。他們沒有說話,因為沒有一句說話比一個深情的擁抱更能表達到他的愛意。
觀眾被他們的舉動引發出更熱烈的掌聲,這一個晚上,她完全是屬於他一個人,而且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還沒有完結。」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浪漫得更加徹底。」幾個月以來的第一句說話,讓楓兒覺得彷如隔世。
「是呢。你就等著看。」
家宇再次回到舞台上,現在他才向觀眾鞠躬,但是沒有人會責怪他。
觀眾開始要求家宇再演奏一曲,經過多次來回後台與舞台跟觀眾道謝後,家宇終於站在鋼琴旁,觀眾知道他要彈安可曲了,開始靜下來。
「謝謝各位的來臨,今天晚上的成功完全是因為我最愛的人給我的鼓勵。在此,請容許我有一點兒的自私,我要在這裡送給她一首樂曲,她最喜歡的---愛之夢。」
家宇再次坐到鋼琴前,對他來說,接下去的演奏比剛才更加重要。
家宇演奏的愛之夢跟楓兒和波雷的都不同,那是很簡單,完全沒有任何複雜的感情,完全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這只是一首給自己和楓兒的愛之夢,置身在其中,自然會知道自己將會有多幸福。
家宇的演奏完結後,楓兒跟波雷分別,她要去找家宇,而波雷還有下半場的演奏會要欣賞。